攀上五百米山崖

圖 / 文:Eric Wong

時間回到一三年,破曉時分,一班來自香港、精神奕奕的冰雪攀登學員已經在白朗峰一屋 Refuge de Tete Rousee 享用早餐(自己煮的)。老細一面認真的來到眾人面前,準備說出這日的安排。

老細:「各位……」
其實……我已經不太記得老細晨早流流那水蛇春般長的說話的細節,只記得開頭兩個字(事隔兩年半,話記得整段說話都係呃你啦)。大概意思就是說這年的天氣不太好,風很大,恐怕要過多幾日才會有好轉。不過,輝sir就帶了九哥、粟米和阿賢三個有經驗的高手上二屋碰運氣。而我們這班沒經驗的新丁,唯有無奈地下撤。不過,他還是會帶我們走一小段,讓我們感受一下真正「攀山」的滋味,過一過癮。
至於一四年的攀山小隊又怎樣呢?雖然上一集講到一四年天氣好像很好、風和日麗,但其實在傍晚開始,雲層已漸厚,通往二屋的山崖亦給濃霧淹蓋,五人在晚飯後反覆商討對策。方案倒是有幾個:
方案一,留下全部行李,輕裝上陣,半夜一兩點出發,略過二屋,直接登頂再返回。好處是不用擔心二屋的住宿(因為九成訂不到),壞處是即使只帶登頂背囊輕裝上路,對體力需求還是很大,要爬升接近二千米的高度,當中包括要攀爬七百米高的山崖,且要即日來回!
方案二,照原定計劃,上二屋住一晚再上頂。體力需求較少,但就要冒著睡衣帽間的風險。衣帽間一般都只是較戶外暖一點點,而且條件很差,很多人出入,很難好好休息,影響登頂的狀態。
最後一個方案,就是下撤。這個不用解釋了吧。
無論是方案一還是方案二,前提是必需要有好天氣,否則一切拉倒。就這樣,五人懷著忐忑的心情鑽進睡袋裡聽天由命。

結果,那晚雲霧依舊籠罩着上二屋的山崖,因此方案一已行不通了。到了早上,天稍為清了一點,但依然多雲。早餐過後,又到了決擇的時刻:是「上」,還是「落」。印象中當時都沒有考慮太久就決定要上山,始終天氣比一三年還要好一點點,與其在一屋就放棄,不如上二屋搏多一晚機會。由於早就預了要睡衣帽間,所以在起行前,我們把一些用不着的裝備(例如煮食爐具)都留在一屋衣帽間的櫃頂,盡量減輕重量,以保留多一點的體力。把裝備放在山屋,就要有被人偷走的心理準備。不過,山屋文化還算良好,被偷走的機會不大。相對地,很多時登山者都會留下一些多餘的物資,例如食物和急救用品之類,以供有需要的人應急之用。一切準備好,一行人就背着減了重但還是好重的背囊出門,展開這日的旅程。

雖然GPS顯示有三點幾公里,但扣除重覆的記錄點,其實大概就只有兩公里半左右,爬升七百米。當中有一點五公里的山崖路段,爬升了五百米。

(頭段的相,有一三年的,也有一四年。若是滿地白雪的,就是一三年;雪不多的就是一四年)

山屋外來了架直昇機,但不是救援直昇機,不知是幹甚麼的:

可能是來運送物資吧:

其實山屋外是有人露營的,可能是特別申請吧:

一四年和一三年的雪況其實都差別很大:

 

走出山屋,踏上雪原,徐徐往上行,大約就只有幾百米左右的路程,前方的路變成裸露的岩石,山崖拔地而起,聳立在眾人面前。和攀岩或者運動攀登不同,這裡的山崖沒有甚麼5.10或者8b之類的高難度路線,不需要用到甚麼Twist Lock、Flag甚或Figure 4等像花式般的動作。但冰雪石混合的路面,配上又重又笨拙的高山靴和冰爪,再加上重甸甸的背囊,都已足夠你受(一三年沒有揹背囊,一四年才有)。

 






一三年:


一四年:

走着走着,突然右方傳來好像雷鳴般很大的隆隆聲。轉頭一看,噢!原來是雪崩!還好雪崩離我們很遠,不影響安全:

繼續往上行。黑褲的是John、黃衣是大麻成、藍褲是文哥:

漸漸越行越高:

幾有型~可惜相中人不是我,嗚~



來到危險和要攀爬的路段,就開始結繩組:

上攀數十米,來到一個碎石坡前。坡度很大,而且不時有碎石滾下,倍添凶險。這裡的所謂「碎石」,是以一座四千幾米高的山而言,就算沒有人頭那麼大,都至少有沙煲咁大個拳頭般大。即使我們已經戴上頭盔,但若然被擊中,恐怕都凶多吉少。聽說在幾年前的歐攀,里奧隊長就差點兒中獎。在這裡,架設了一條鋼索,亦有一塊圖文並茂的牌(當然是寫法文)介紹怎樣用那條鋼索來作安全確保。在一三年,我們最遠就只是走到這個位置,然後就折返回山屋拿行李下山。但在一四年,我們要上二屋,也就必須橫渡這段碎石坡。用鋼索做確保,有很多種方法,不一定要跟牌上的指示(而且牌上寫的好像只是給雙人用的方法)。於是乎,我們就用自己的方式,匆匆走過這段危險地帶。

一三年的歐攀大隊,來到這裡就開始折返了:

用繩慢慢確保著前面的隊友向下攀:



一三年的天氣很差,隔一陣又來一陣霧:

但其實,很多老外都不用那條鋼索就走過那碎石坡了:




橫渡石坡之後,一行人繼續上攀。一些較為「危險」的路段(其實沒有哪一段路是不危險的),路旁的岩石上都會有一條鋼纜,作為錨點也好,作為扶手繩又好,算是為登山者多一點點的保障。越往上爬,路就越畸嶇(基本上都未平坦過),岩石也越來越大。起初還可以只用腳走,但到後來就真的要手腳並用才能爬上去,真的名副其實的「攀山」了。


再走一段,帶頭的老細示意停下來,由本來在隊尾的志偉領頭帶路。差點忘了說,在過橫渡之前,我們已經結成繩組,老細在前,然後是我、大麻成、阿賢,最後由志偉壓尾,現在則反轉過來。上二屋的路,相對地沒有之前那日上一屋般清晰。由於歐洲不會像香港那樣幫山徑舖水泥加欄杆,最多都只是在某些位置塗一點油漆做記認,所以找路線都是一門學問。正如俗語所講:「路是行出來的」,在有冰磧和泥的地方,比較容易發現其他人走過的痕跡,但在凌亂的岩石堆中,路徑不明顯,就要靠自己找路。在大山上,只要路線偏了一點,後果可能好嚴重。輕則浪費體力繞了些路,重則可能迷路致有性命危險。有如老細幾年前和輝sir二人去攀Matterhorn,因走錯路而最終當晚要吊在山崖上露宿。這亦使他在回港後,要在冰雪班為學員加添夜攀畢架山兼殘存過夜的訓練。

冇呃你的,真係要爬的:


一直地這樣爬,在香港的話,這些路其實不難爬。但來到海拔三千多米,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變得有點吃力。有時爬過幾級大的岩石後,就要停一停喘兩口氣才能繼續爬。背囊雖然已經叫做減了重,但應該仍重十多公斤,亦令攀爬更加吃力。

無止境的攀爬:



給我影到老細收繩那一刻,繩在舞動,很有型:





一路往上攀,都遇到不少登山者。在歐洲登山,如果不識路又不想冒險自己找路的話,可以請嚮導。嚮導通常是一個帶一至兩個客,再多的話就要再請多個嚮導。至於價錢,就根據要攀登的山和所選擇的路線而有所不同。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絕不便宜,稍為容易的路線起碼都要六七千港紙一位,上白朗峰的話印象中要過萬元。之但係,就如雪巴人一樣,嚮導都是拼著性命來帶客上山,貴少少都情有可原的。相對地,老細一個人帶我們四個上山,但我們所交的學費其實很少,沒有那份薪火相傳的心力的話,真得很難做到,很值得尊敬(若換了是我可能寧願自己去玩去歎世界好過)。

印象中,一行人沒有太多的休息時間,最多都只是間中停下來喘兩口氣就繼續行。越往上走就越大霧,情況好像有點不妙,但無論如何都要先到達二屋再作打算。

路突然變得更陡峭,這是最後一段了,攀過了就差不多到二屋:


攀上了最後一道牆,終於見到有間屋了!不過,這不是我們要去的二屋,而是舊二屋的遺址。雖然並不是目的地,但一行人還是停下來仔細地檢查這間舊屋。為甚麼呢?就是怕新屋沒有床位,因此看看有沒有可能在這裡暫避一晚,作為後備方案。之但係,你精老外都唔笨,門是鎖上的,進不了。於是我們就轉移目標到露台,老細爬了下去搜索一下。由放山屋已經荒廢沒人用,所以部分樓梯和露台已經埋沒在雪裡面,走落去有點危險,所以要用繩確保著老細下去(經常寫的「確保」,英文即是「Belay」,其實好不習慣用中文)。搜索的結果是,有空位可以露宿,但就裡冷風狂號,露宿的話不凍死已經要偷笑。

舊屋環境不太理想,唯有走去新屋碰一碰運氣。而這時的山崖,已經被白霧籠罩,只能勉強看到前路。另外,之前在攀爬山崖時,由於雪不多(可能由於山崖地勢較險要,不易積雪吧),所以都沒有穿冰爪。當到達舊二屋後,由於已是崖頂,所以有很厚的雪,而我們亦穿上了冰爪。

這裡其實是一條山脊,雖然都算寬闊,但風很大,一不留神恐怕會被吹落山:


走了五個半小時,終於來到二屋Refuge du Gouter。這家新屋的設計都幾特別,呈橢圓形,銀色的外牆,感覺就像太空船般。

在衣帽間放下行李和裝備後,就上大廳開始漫長的等待。大廳比一屋乾淨和整齊,但同樣都是採用木造的地板和家具:


同時是水吧,亦是山屋的服務櫃檯。牆上掛著一件屬於這家山屋的紀念T-Shirt,只能在這裡買得到,要買就只能用對腳走上來買,都算是一種另類的登山證明來的。當然你搭單叫人幫你買都吹你唔脹的,但好像就沒了那種辛苦得來的意義了。在歐洲的山屋,很多都會有一件這樣的獨家T-Shirt,老外都算是幾識做生意,因為都幾暢銷(至少我就買了一件)。


在一三年來過的阿賢駕輕就熟地幫我們打點住宿的事情。不過,結果一如所料地是沒有床位。既然沒有床位,那也沒有辦法,一行人唯有坐在一旁,盡量爭取時間休息。雖然外面天氣很差,但明日天氣會怎樣沒人說得準,唯有做好準備,所謂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嘛。

等了又等,看看窗外,依然是白濛濛一片,令人非常吶悶。唉,辛苦上到來(今日真的爬得幾辛苦,但沒有文哥提我要拉筋,所以忘了拉),夜晚又要在衣帽間裡飢寒交迫地睡一晚,明日可以登頂的機會又不大……胡思亂想之際,突然,櫃檯的店員向阿賢招了招手。咦!一行人即刻精神為之一振,莫非……

果然,那店員告訴阿賢說今晚有床位可以給我們(應該是因為有人訂了但放飛機)!嘩!今次發達喇……個山屋老闆(笑),因為住一晚連早晚餐每人差不多接近一千港元。不過,這一千元我又很樂意付的。交了錢後,每人獲分發一條手帶作為記認,手帶上寫著床的編號。

嗚~我隻手真係好幼(文弱書生):


雖然還未知明天能不能上山,但至少可以舒舒服服睡一晚都是好事來的。興奮過後,一行人繼續在大廳罰坐等開飯。等了又等,忽然水吧前聚集了一班高大威猛的老外,原來是開餐前一班嚮導圍威喂地聯宜。


終於都轉入直路,店員捧來一個盤,盤上除了有餐具和每人一大片的芝士外,還有一塊黑板,上面寫著將會坐這張檯的團體名稱:

大廳原本只是小貓三四隻,等我還以為山屋裡人不多(人不多又怎會訂不到床位?現在想起都覺得有點低能),但一到了開餐時間,大廳瞬間就坐滿。晚餐除了有一塊大大塊的芝士外,還有一碗湯、一條腸和有點像意大利飯的飯,不算豐富,但總好過臘腸飯的……


匆匆食完飯,整理一下明日若然要登頂的裝備,就準備上床休息了。睡房在大廳的上一層,去到睡房,嘩!不得之了,雖然還是轆架床,但這次是獨立的單人床!雖然分作不同的房間,但應該都只是讓人容易一點找到自己的床位而已。因為間格只有轆板床那麼高,在上格床,可以清楚看到整層的狀況。這次我獲分到上格床,樓下是老細。

爬上床後不久,在隔離床、同是上格的阿賢就跟我說:「喂,有衫就好除了,有咁多除咁多,張被好熱的。」
我摸一摸張被,真係好厚喎。加上睡房可能人多,都幾暖。於是乎二話不說立即就脫個精光(誤)!


睡房很靜,只是間中傳來幾句低聲的對話(大聲怕會畀人圍毆)。但漸漸開始鼾聲四起,似為明天登山響起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