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龍島

走出悲情 重回歷險和歡樂

文/圖:Fred

鳴謝:直升機機師 Ken 及部份圖片由梁念豪先生借出

Tung Lung Hel fly

      東龍島位處清水灣半島南端,由於島上奇岩處處,近十幾年來己成為攀石勝地,每逢假日都會聚集了大批的攀石迷在此練習,比試同好的技術。其中技術牆 ( technical wall ) 更是玩運動攀登人士的首選岩場。然而就在此岩場西南方不遠處的海溝,部份攀岩人士開闢了二十條左右的運動攀登路線 ( sport climbs ),此岩場名為 Sea Gully Wall,要攀登此帶的岩線需具備較高階技術。然而,再向左側翻的一道稍向外懸的岩壁(剛好就在中樞板坡 Central Slab 及 Sea Gully Wall 之間 ),就更加乏人問津了。原因乃在於此岩壁一來難度極高,二來又佈滿了碎石,把手及下腳點卻有限,形勢可謂是險峻之極,萬一失手下墜,必定粉身碎骨。二十九年前,此線被稱為「倒掛金鈎」,光是看見這名字便可知石線之命名也大有來頭,而且充滿歷險色彩。

可惜,去年年底就在「倒掛金鈎」之下,發生了一段奇情慘案。一名攀岩初哥,習藝後不久,涉嫌以高空游繩入屋並以利刀傷及前女友。結果避走東龍島,稍懂基本攀岩技巧的他,不惜在險峻的崖頂游繩而下,直抵「倒掛金鈎」的起步點,然後藏身在小石棧道上多天,成為了走投無路的「蜘蛛人」;最後被發現浮屍大海,歿於東龍。如此慘情的故事實不應發生於原始樸素、風光美麗的東龍島,遺憾的是究終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回顧這條「倒掛金鈎」的攀登歷史,卻又令我們發現了一些偶然中的偶然,原來當年首攀這條石線的人物,竟又是這位「蜘蛛人」的攀石師傅——–梁念豪。梁念豪對這位利用攀岩技術來犯事的徒弟,只能大呼無奈,其實梁念豪對此君也印象象模糊,原因是他只上了數堂的課。

梁念豪今年五十多歲,是香港最早期參與攀石行列的人物,天生愛動的他,幾十多年來還是由朝玩到晚,最危險、最刺激的玩意都喜歡玩。傳媒給他起了個外號——-香港冒險王,他也欣然接受。

於這位周身刀的冒險王,既擁有攀岩及獨木舟教練資格,又懂得跳傘和潛水,還考取了私人飛機師及帆船船長等牌照。筆者十多年訪問過他,家中幾乎每個角落都擺放了他的戶外裝備,甚至床下底都是攀山繩索,用的都古懂式的攀石器材,相信很多年輕攀岩者見都未見過。

Tung Lung cliff abseil 1

梁家樓下也不放過任何可用空間,停車位擺放的不是越野電單,便是出動時用的麵包車,甚至獨木舟。相反,好靜、喜愛養猫的太太也沒他的奈何。

無論如何,這位香港冒險王最嗜的還是攀山爬石,1979年元旦,他約同一批早年的攀岩先鋒,浩浩蕩蕩的在東龍島舉行第一次野營兼攀岩活動,更開闢了多條路線,其中「倒掛金鈎」最為緊張刺激。梁念豪為了紀念當年的首攀,特別安排了直升機,讓筆者有機會在險要的海溝之上,在直升機上以低空來拍攝,以重温當年的攀爬情景。從高空俯瞰Sea Gully Wall、被燒焦了的蜘蛛人洞穴,以至「倒掛金鈎」石線,都不禁令人百感交集,目下既發生過令人不安的慘事,同時本該是攀岩歷險的極佳場合。同一個地點,可以是喜,也可以是悲,卻視乎人們怎樣把它造化。

開版相

壁虎遊牆之倒掛金鈎

文/圖﹕梁念豪   寫於1979年

編寫﹕Fred

      1979年元旦日,我在東龍島的碼頭野營,早上我躺在營幕內由營窗中欣賞晨曦曙光和紅日從海平線跳出來的景象。我伸了伸懶腰,抬頭看看大除夕的天氣,一切都非常配合我們,萬里無雲,季候風消失得無影無蹤,加上那和煦的氣温,真要感謝上蒼賜給我們一個大好日子。

在碼頭終於等到了來訪孤島的船隊,從浩浩蕩蕩的數百旅行人士當中,幾經辛苦才找到了參加露營會的其他數十位攀石同好,亦見到曾經與我同生共死的攀石好手——鍾偉民君,外號「力王鍾」的鍾偉民,他是前橋孑攀石會的元老之一,數年來興趣未減,要算是一名真正的攀石狂人,有他出現的地方,將會有精彩的表演。

Wing climb cliff 2013

迎接了一行人,我們儜立於海溝峭壁左牆上的岬角頂,眺望著堅力板坡 ( Great Slab ) 及中樞板坡 ( Central Slab ),我們留意到在堅力板坡上,還有一段約一百卅呎高的峭壁是可以攀爬及開創的,不過或許要用器械輔助攀登的,於是雄心勃勃沿著海溝直下到海蝕洞旁的堅力板坡作起點,此處在攀石指南中己有提及,但只是五十呎高,難度是 II 級 ( Difficult ) 而 已,起步時根本無須濕鞋,亦不算難攀,就像跑步般沿著寛大的石隙之字形上便可到達,平台上更可容納數人企立,在台邊的兩塊石階上防護,鍾君連跑帶跳地趕上 來。就在這平台上邊有一塊挺直,了無手抓及腳立點的石牆上,卻出現了兩條相距十數呎,垂直平行的石隙,攀岩指南曾經提及「縱使這兩條石隙都可以打安全保護 釘,但在士氣和肌肉尚未結合起來之前,均不宜誤闖此直牆。」

其實,我們在對面的岬角上經過非常細心觀察,並認為是攀登有望的。我們站著台階上,仰首駐足仔細研究過此節線,不過也心生躊躇。因為我們在十二月四日曾經在飛鵝山的士佳麗石場 ( Skyline Crag ) 上的谷祿線 ( Hob Nob ) 左 手邊寛石隙上開闢了另一條石線,但鍾君失手下跌,因下衝力太大,結果繩索把我從右邊石場扯了出來,幸好纏固點非常穩固,我仍可防護著他免於著地;不過一道 向橫扯的拉力卻把我整個人撞向石山,結果右邊身給撞傷了,右手掌更被高速拉動的繩子熨傷,掘了個深坑。休息一個月,終於今次又與鍾君再逢,可能「好戲」還 在後頭呢!

空中飛人線下跌前之第一個保險點

壁虎遊牆 ( 25呎 VS )

鍾君隨即領攀右外懸的石隙,因為角度問題,他在我上邊的石角內,我無法看到他的動作,只能緩緩的將繩放出,我以彈簧控索環 ( belay device ) 防護著他攀爬。

同一時間,我卻偷空看看在我右後方攀爬中樞板坡的黎天祐及林寶琛,望了望十 呎對下洶湧的波濤,不時在濺起雪白的浪花;又看了看在海溝左牆正在上攀的張君及利君,然後仰視那群駐足在岬角頂圍觀「死亡遊戲」的數百位觀眾,但見有人已 架起長距離攝影機,等待著捕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沙龍製作。不久之後,鍾君己完成第一節攀登,並在我頭頂的另一個平台防護好了。我拍拍心口,挺起胸膛, 抱著「誓要入刀山,落油鑊」的心情,在那垂直的石隙前做了思想準備。我先吸一口氣,首先拆除了一個天然保護點 ( natural runner ) 上的拴索,然後鼓起勇氣將隻手拚命地擠進石隙內,左腳內側利用其與右牆之門的摩擦力猛力一擦,將身體向後一曲一彈,整個身體便彈離那外懸的石角外,右腳迅即蹬在外懸石角上的一個小小立足點,左腿隨即蹬著左邊石牆,形成一跨步 ( bridging ) 姿勢。

在此,如果不能一氣呵成的話,整個人會如盪鞦韆一般,向左撞向石壁上,隨即跌在剛才的起步之平台上,因為鍾的防護點設在我左上方十數呎之上。至此我也仿傚鍾君以蜘蛛人的動作來攀,他以擠手擠腳法 ( jamming ) 上攀,而我則以手足反蹬法 ( layback ) 來攀登那十呎左右長的石隙,但最危險的還在後呢。我欲以覆手下壓 ( mantle ) 法上攀那平台時,卻被鍾君高聲警告提防落石。我也被嚇得震了一震,腳下是七十多呎高的亂石叢,登時噓出一口大氣。我定住精神,突然雙腳像裝了噴射器般躍身飛上那平台。到達鍾君身旁便將紙筆掏出來,並將此節線命名為「璧虎游牆」節,長度廿五呎,難度六級,即極艱難程度 ( very severe ) ,中途只放置了兩個保險點。

未命名-掃瞄影像-06

「倒掛金鈎」( 110呎 H.V.S )

將栓索套個一塊石頁及拉著一個石躉之後,我稍稍上望以為驚險及艱難已過去了,便以輕鬆的心情來攀爬左方峭壁上的一條寬大石隙,但是,我真太輕敵了。那寬大得能容人的石隙竟是微微外懸的,更且隙內每一塊栓石 ( chockstone ) 都是浮鬆的,唯有將全身也擠進,我差一點也想將頭盔擠進去。在離平台上八呎高,放了一個7號栓子,左腳擠入了石隙內頂著,右腳則跨出來蹬著一片小石頁,左手已盡量伸入抓著一塊內切的石邊,右手則越過隙內的石躉,拼命翻手半擠半頂地支撐著。此時左手的肌肉已開始發抖,但仍先要將右腳以膝蓋及腳跟頂著石隙內壁,翻出左手將腰向後一拗,眼看只差三呎便到了一處棧道 ( Ledge ) 了。可惜我一抓著的是一大塊浮石,幸好只是輕輕一抓,我於是迅速利用那7號栓子的防護,猛然跳下,再回由鍾君 load 我回到起點,剛才的第一次試攀失敗了。

於是,我索性讓鍾君去嘗試吧!鍾君雖然膽識過人,手力驚人,但一攀到那個難點,他也捶手頓足。他以一枚10號六角栓子保護,就在剛才我失手的棧道上,他「中伏」了。但見他說一聲﹕「左腳擠得太緊了,無法拉出呀!喂,收緊繩。」

不旋踵,他手抓著一塊巨大的浮石,連人帶石倒翻了出來。我眼看有數塊巨石飛滾而出,我不忘向石邊一閃,但我給緊繃的攀石繩牢牢的扯死了,試問怎能閃到那裏去呢?結 果只能避過其中一塊最巨大的,其一打在我頭盔上,其二打在我左手前臂上,當場紅腫了起來。再有一塊則打在我左臂鎖骨上,骨也險些兒打斷了。我狂叫下面留 心,聽到巨石滾下有如山崩地裂的的聲音後,我心膽俱裂之餘再仰鍾君,他已「失手受擒」。但不知是否好運,他的左腳緊緊地擠在石隙內,而整個身子則像倒掛金 鈎一樣,懸垂在懸崖之上,情形好不嚇人。

我忘記了受傷的痛若,將控索環扣好後,便上前欲扶正鍾君,但他倒吊在峭壁上,我則在站在棧道上,始終有數呎之距才能觸及他的身軀。於是,唯有暫時讓他在那 裏像倒掛金鈎般定著。就在此萬分驚險之時刻,對面岬角的驚叫聲和相機「失打」聲便此起彼落了;接著我便聽到長哨子召喚的訊號了,此時眼看鍾君頭部已充血, 面部呈現痛苦之情,估計他不能再支撐下去了。幸好,同行來東龍島還有信毅攀石會之鄺錦華君及文兆安君,他二人馬上趨前拯救,並將一條 120呎長的扭繩拋下。最初,強烈的東北風總是將繩子吹得左右擺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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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下腳上的鍾君無法捉著繩子,還好繩子夠長,終於垂到我身旁,我緊捉著它並拉著繩子跑到鍾君身下。撐得面紅耳赤的他從腰間掏出三條已打好結的幼繩以普式結 ( prusik knot ) 套 在救生繩上,他勉力將上半身扯起,然後右腳蹬在另一個繩圈上,豎正身體後,整個身子便在救生繩上吊著。突然一陣強風吹過後,鍾君恍似「泰山」般與救生繩隨 風搖蕩在岩壁外。強風過後,鍾君才有機會以雙手、右腳力撐石牆,將在石隙內幾乎被扯斷了的左腳猛力拉出。稍為讓左足休息過後,他便以普式結 ( prusik knot ) 自救,他攀登數呎後便到達一處可安全立足的棧道上喘氣,再沿著外懸的巨石躉與主壁分裂之石縫直上。至此,我身處他的左下角,過了大約廿分鐘後,我聽到他大叫﹕「我到達了!」到了這一刻,緊張的氣氛才稍為緩和。隨著繩子漸漸收緊了,我估計他己安全到埗並已做妥防護。

除去了防護用的栓索後,我戰戰兢兢地沿著石牆下的棧道走,頓在「倒掛金鈎」前,我心情自然澎湃起來。聚壟在對面山觀看的人群和朋友,他們的眼光在鼓勵和期 望著我。另一方面,只差一線便成功的欲望也在督促著我;可怕是,剛才鍾君的一記「倒掛金鈎」的確嚇怕了我,我的心跳加速,緊張不已更使我喘不過氣來。然 而,我鼓起勇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輕輕的拉動繩子,探測其安全程度,然後張起左手擠進石縫內,左腳也迅即塞進石隙內,輪流以雙手雙足塞進去,越過了七號 的栓子位置後,竭力抓住石隙內的栓石 ( Chock stone ) , 並試圖將身子撐起。之後,又儘量將左手伸入緊抓著一片內切的石邊,並將腰肢彎下扯著栓子上的尼龍帶,幾經辛苦才將其搖鬆,從石隙中揪出來。我再以左半身擠 進去,右腳則伸出右邊石牆以鞋尖頂著一塊小石頁,慢慢游動身體恍如蛇般蜿蜒而上。不過,不過這樣的擠壓來攀,腰間掛著的栓子和鋼扣與石面不時發生鏗鏘的磨 擦。我伸長了的左手便抓著了一片尖利垂直突出的石頁,但可惜被鍾放置下的10號梯形栓子頂著。我唯有邊抓著另一枚11號栓子的栓帶,並以右手將鍾君先前插下的梯形栓子拆除,再伸高右手摸索石隙,情況有如鍾君失手前的模樣。不過我終於翻上了這台階,並輕輕以手按在一塊浮石上,然後就此完成此難關。

到鍾偉民領攀

總括而言,碎石及落石是主要影響因素,此線可分兩節攀爬,但纏固點及防護點則不大良好。然而,只要有信心和膽識,一定可以完成此線的。遺憾的是我無法親身體驗和將感受寫出來。